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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平定縣西鎖簧村 李子玉(譜名若瑗)紀年

艾城 李若瑗(1909~1999, 西曆三月十三日生) 追記

第一部分1909 ~ 1938 | 第二部分1939 ~ 1948 | 第三部分  1949 ~ 1965
第四部分  1966 ~ 1969 | 第五部分  1979 ~ 1987

第一部分  1909 ~ 1938

(2005年12月27日上載)

 一九零九年陰曆二月二十五日酉時生(即遜清宣統元年)己酉年,生于山西省平定縣西鎖簧村八眼窯(宅名)大樓下東窯.我祖父的哥哥,即我伯祖父經商天津,我祖父亦隨往.當時生意不惡,他兄弟二人,原住下院,後因人口漸多,乃由我祖父買得其西南方靠山的八眼窯老院.原住官宦人家,我們買下約七間及九間樓房,正面供神龕(聞係狐仙),樓西有穀倉,樓右放些農具,木箱裡有些公報,這是我祖父晚年返村當保長時所保存的舊物.樓下正中叫正窯的一眼,用作客室,後面有櫥櫃擋著,掛著布幔,裡面供神,稱"家堂爺",外面左手為祖宗神龕,祀列祖列宗,有祖父的牌位,有我父的神主牌及戴著呢子禮帽的像片,供桌上都陳列著五彩古瓷或錫製香爐、香筒及燭臺,下掛圍裙.正窯之西稱裡間,與正窯一般大小.正窯之東為東窯,當時(我四、五歲的時候)僅我祖父住正窯的裡間.每次我進去見他,他就拿出一粒白色糖片,讓我用舌頭舔一下,然後又收回他的抽屜裡.那片糖或藥是很甜的.我祖父黃色面孔,臉四四方方的,長得很高大.他帶我到娘娘廟大槐樹下(此槐傳為唐槐,約有六大人能手牽手圍住它.樹附近有井兩眼,樹上的洞中住著蜜蜂)的鐵匠攤子上,取回修理的廚刀.我們的"李氏家廟"也在槐樹的西方.我鄉樹多及鳥多.因為大家平日皆素食,以及習慣用煤炭來燒火,所以樹及鳥就保存下來了.記得我祖父去世後,他們為辦喪事,就不理我了,我不由得拼命大哭不停.喪事場面可能很大,那時我也不記得.這是我對祖父僅僅記得的一段.上面說到買房子的事,除了大樓(俗叫高房)及正窯、正窯裡間及東窯,還有東面相連的兩眼邊窯,以及東偏院的三眼窯(是作為廚房及長工房用的)以及正院的東、西房各三間(我成年後就住入西房).總算起來,用大石頭作拱形建築的窯房八眼,樓房七間,東西房共六間.東後院有驢圈、廁所、豬圈及石磨等設備,這一切稱為上院,因為此院比下院地形要高得多.我祖父從下院搬出來,就遷住到上院了.他們是老弟兄兩個人老神主龕仍放在下院,因為伯祖是長子,有承襲權,每年元旦我們五兄弟都要到老神主前跪拜.

我村北距平定縣城十里,距南坳五里,距正太鐵路陽泉站二十五里,東距東鎖簧八里,距昔陽縣城40里.我家買糧食時,必趕著驢子到昔陽去糴.我記得第一個長工姓郗,叫人家"老郗(音吃)家".年工資銀元四十元,供膳宿.第二個長工不知其姓,大家俗呼他"闖妮",可能他家人丁不旺.他睡覺打呼聲音特別,小偷聞聲都被驚走(這當然是說笑話呢).家人跟他們相處得很好,他們都是樂平人(即昔陽人).

祖父譜名李鳳岐,字翔西.每次過年,他總是用梨木刻的名字戳子,刷上黑墨,自己印在大張的紅紙貼上,由兒孫分送給戚友們.

我父譜名碩臣,字輔齋,榜名弼卿,乳名重寶.他是當時村裡唯一的增廣生員,俗呼秀才.我母葛氏,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的,慈祥和藹而大方,生我及大、二、三、四哥,無女.大、二哥結婚後,人口已有九人了.她是十分勞碌的.自從祖父去世後,我父喜阿芙蓉,家境就沒落了,勉強供給大兄到舊制中學畢業,其餘的哥哥及我,都是私塾或初級小學程度.我從六歲入學,是村裡唯一的國民小學校,因沒有高級小學,就無所謂畢業不畢業了.我念過四年初小後,就又唸了兩年,然後呆在家裡自修,兼看小說,又幫忙農事了.

1915—1918年 六年的小學教育

從1915至1918年是四年的初小階段,國旗是紅黃藍白黑的五色國旗.那時候的國歌是:"中國雄立宇宙間,廓八埏...(編註 ﹕袁世凯稱帝後,於同年12月19日 改 用 下 面 歌 詞 :中國雄立宇宙間,廓八埏, 華冑來從崑崙巔, 江湖浩蕩山綿連, 勳華揖讓開堯天, 億萬年。)",但有十首的軍歌.第一首為:"中華建國四千有餘年,神武軒轅自古傳,創造指南車,勘定蚩尤亂,世界文明唯有我先."

1919—1920 也許是靈感偶現吧﹗

1919—1920年冬,在校讀四書,由縣城請來的竇魯彝老師講論語.他已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

小學設在我們的祠堂"李氏家廟"裡.夏天在校院裡通過隔壁娘娘廟(送子觀音)的唐槐,它的小花和油就稀疏地落到你肩上了.當時我們坐在 廈(就是家廟的前庭)裡讀書,忽然我個人肯定地想到,此刻我在此地唸書,天氣是晴朗的,地上有槐花,遠處有犬吠雞叫聲,近處上空及樹上有鷹鳶及喜鵲的鳴唱.在這極美好的大自然氛圍中,我能夠再呆多少歲月呢?假如以後像一般村人一樣地出門謀生活,我又是怎樣的想法呢?此時是我幼小時唯一清醒的時候了.我不僅想到這些,而且還想到其它方面的一切.也許是靈感偶現吧(編注:epiphany).

與父母相守

從1921年開始,我就閒在家裡,承受了父教與母愛.雖然父親因有嗜好,無能力送我到東鎖簧上高級小學,但他對我企望很高,並相信我的將來應有幸運的日子.他特別用楷書寫給了我一張讚賞的詩詞.我父是精于金石的.他用印石,在上面鏤空雕出各種如獅、鹿及豹虎等,栩栩如生,下面刻章,也不用貼字,祇是隨手劃刻.我記得的為"冰壺玉尺"、"如履薄冰"、"虎尾春冰"等文.奇怪,為何都有個冰字呢?可能我一生拘謹以及愛美的情懷,是否受他的遺傳呢?他又執筆能畫.有些壁間掛的,是他畫的動物.他身材不高,幼時未種牛痘而面有淺麻.他兼能醫術,當然僅給家人開方,出自《醫宗金鑒》(編 註﹕是清代御制欽定的一部綜合性醫書,全書90卷;它是我國綜合性中醫醫書最完善又最簡要的一種).家中古版善本藏書甚多,都是巨大的線裝書.除四書五經外,兼及醫書及史書如"御批資治通鑒".此書他是手不釋卷的.他雖略通中醫,但他的胃病不能自治(在他六十二歲時,因病不治去世,我認為他是得了胃幽門部分的癌症,因他吃得多了,非用手指探喉而吐出為快).我媽是一個領導大家庭中媳婦子們做事的能手.農忙時,幫助收穫.按季節自製鞋底材料及縫納鞋底,製作新鞋、布襪,按時節製作及洗滌棉衣棉被.年節前與媳婦們忙著蒸糕製餅及包餃子,確實忙碌了一輩子.在我幼時(約四、五歲)患了一場傷寒.我媽抱著我,七晝夜未睡覺,時時喂水.我病剛剛好的時候,站都沒力量站起來.

1920年遭荒旱

在1920年隴海之戰結束前,我媽似因腦溢血就逝世了,那時僅59歲.她身體又胖,一生又太辛苦了.平素在家,要去地裡採菜及摘眉豆(四季豆).農忙下田收割,照顧庭院花樹.但我家座南朝北,後有大樓(額題:"河聲岳色"郭高藻寫的),除夏日外,院裡非常陰暗,櫻桃也不能開花結果,好在牡丹、芍藥盛開.宅後一香椿,長成大樹,春天採食不絕(編按:後在台灣新竹家中後院種植香椿一株,以其嫩葉拌豆腐,清爽可口).

在1920年平定遭了荒旱,村人迷信著請神祈雨,荒謬極了.秋後,我們吃著未成熟的連殼小米麵茶茶.它是碧綠色的,又買了美國以工賑災的蛤蜊粉(碳酸鈣)勉強過活.美國這樣救濟,使得北從陽泉車站,南至遼縣的簡單碎石子公路通車了.
從1920年以後,年景漸漸好轉.二、三年後,村裡鬧元宵,又籌辦起提燈會來了.我在村公所(在娘娘廟)專門繪畫燈面,燈的式樣是夠多了.次年,又在村公所辦起填戶口表的事情,每天吃著素炸醬拉麵,十分過癮.
接著另一年的年節來臨,又在村公所寫起了老百姓送來的對聯,也是寫得很起勁.
我大哥喜歡中樂,又善奏洋琴.他在中樂裡吹管子,作為領導樂器.我也學會了吹笛及笙.二兄又給我買了籃球,但全村沒有一個操場或籃球場,這是給我踢著玩的.
1921年是村中二月初二龍抬頭的社火.老爺廟(關廟)及娘娘廟唱大戲三天.在二月二日的午後,就鬧起社火來了.行列首先是彩旗鐵炮大鼓隊,其後亞鼓隊,打虎,三戰呂布,抬閣,平閣及轉閣,十八羅漢等等,多不勝計了.還有本村特出的兩面人的一人班.

昏昏拿四柱

1921年我13歲那年,在同學指點下,我岳父趙學古先生在小鋪前相看了我.也就是鬧社火二月二的前後.他託人提親,在拿四柱那天(也是換八字帖的訂婚儀式).我穿著紫色湖 縐棉袍,但特別覺得心中難過及煩躁,呼出的氣也燒燒的,確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她的乳名叫引弟,是1909年農曆三月生的,約小我一個月.當時我也不知究理,就拿過四柱了.在這事前後,我同大嫂說:"這事關係太大了﹗"以後大嫂一見我就逗笑說:"關係太大了﹗"成了她的口頭禪.那是我只有說說的份,不敢反抗父母的.

1926—1928年 學徒生涯,數度失業

1926年我虛歲18.我大舅父葛子承答應我先去他運輸公司閑住一下.他公司在榆次縣城火車站.我在那裡呆了幾個月,就蒙大舅父介紹到榆次城中彙吉銀號服務,也就是學生意.一天,經理看報紙,問管帳先生一個生字,他沒說得對,被我多嘴說對了.老闆稱讚我而丟了會計先生的人.因之1927年初,我被解僱,又回到大舅父貨棧裡幫閑.不久由二哥託友推介到一軍服莊工作.在本年夏季過後,與我四哥兩個人一齊完姻.我被安置在原來被用作長工房的鄰人家裡.我四哥則佔了正院的東房.家境中落,這樣做比較省錢.
在軍服莊(攬做軍隊被服的包商)也沒幹好.只有在1928年初,回到了二哥的合作社住閒(這合作社名稱為:造產救國社社員消費合作社)幫助他們做事.

1928—1933年 父母相繼辭世

1928年夏間,由二兄的朋友,將我介紹給一家在太原按司街開的綢緞莊,我幹了幾年,做上了會計.這商店飯食很好.早餐羊油茶粥兒,乾莧菜末,午餐紅燒豬肉拌撥魚,晚餐四個菜燒餅稀飯,而變樣的吃.麵有撥魚、削麵、漏麵及拉麵.餅子有疤餅、烙餅、燒餅、一窩絲、乾餅、蔥花餅及通州餅等,而炒菜就花樣更多了.廚子是榆次人.(從1928—1934的六、七年中,我就呆在這個名為"信義隆綢緞呢羢莊"了,並且有些平定聞人在這裡存款及住宿,人緣不錯.)
1930年8月27日,在一個晚上,夢見了我父澆花及我大哥張掛紅綠彩綢.第二天就接到電報,驚悉我媽晚間如廁後,返回臥室即暈了過去.我偕二哥一同返家奔喪.那時家運稍有起色,大兄當教師,二哥在合作社當總會計,三哥在石家莊銀號,四哥在一轉運公司.喪事辦得場面不小.母親享年59歲,生于1872年,即清同治十一年壬申肖猴,長我父一齡.
1933年秋天某日晚間,又夢牙齒掉落出血,次日又聞我父噩耗.他可能是消化器官生癌不治.我偕二兄奔喪.此時家境尚不惡,喪事場面相當大.我父晚年,與大哥修了家譜,又去了一次天津遊覽.但此時一家約二十六口人,食指浩繁是真的.

1935—1937年 端榮、麗榮誕生

1933年端榮生于西房,我父給他命名為繼宗.
1935年春天,投考太原西北實業公司司帳人員訓練班,有考生三、四百,取40餘人.我幸被錄取.在國民師範學校開班,受訓三個月或是四個月,教授各種會計(西式的).卒業後,我被派到班主任彭士弘任經理的"太原土貨產銷合作商行",樓高四層,內有蒸汽暖氣.我被任為會計幫辦(等於會計副主任),為當時的百貨公司,並發行"物產證券",等於鈔票,員工約三百人,會計部門共派同學九人,十分不易統率.
1936年,我改就"晉綏兵工礦業測探局"會計員,在太原精營街辦公,冬天就發生了西安事變﹗
1937年,又回到西北公司會計部,任綜核統計之事,以迄七七事變.在陰曆中秋節過後,公司因不堪日機轟炸,乃乘本公司煤礦場火車,直開運城後被遣散.
1937年秋小羊麗榮出生(又名拉榮).在由太原出走之前,由四哥帶趙氏及端榮返家,不久就生了小羊麗榮.當時我未及返家,匆匆將東西寄放人家後,就出走了.前途茫茫,不知何日能回來﹗

1937年 逃亡

1937年的農曆中秋節,我在太原渡過.日本飛機不斷來炸.在中秋夜晚,我偕同仁等在市區看看,只見斷垣殘壁中,放置薄薄的棺木,棺前點著油燈,幽幽地照著棺材下邊滲出的血.真是碧血青燈,慘不卒睹.不能說是家家如此,但聞被炸死傷者,不在少數.防空洞只有在城牆下方有,狹窄而不能容納多人,人們只有遠走東山.我坐在東山之巔又發起愣來了,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下,我向同仁說:"今年是民國二十六年,不知再過十年,是什麼樣子."大家默然﹗坐看日機臨空盤旋,下面用密集的山炮、野戰炮,甚至迫擊砲及機槍齊鳴,但人家知道那是白費,砲彈可能在它的機翼下五千公尺呢.

拾五四運動的皮毛

從1927—1937年這十年中間,我回家次數不多.1937年春回到西北公司後,就將趙氏及端榮接來太原,住在上馬街北面附近巷中民宅.
我的個性極喜看書看報,不覺得由衷稱許五四運動及其愛國家愛民族捨棄舊思想舊做法的精神.當時政府極端反共,一夜之間搜查國民師範共產書刊的結果,使兩眼水井填滿了書刊及宣傳品.此外毫無所獲.另方面,我在書店想找一本"徬徨"或"吶喊",找遍書店都買不到一本.但我在土貨商行時,有一位甫從北大畢業回來的同事張君,就不時地集合會計部門同仁,一塊來聽他講述馬克思的資本論中價值與尺度的一段.
我在一切個人表現中,首先把長袍馬褂丟掉,改穿中山裝及大衣.在古老的家族中的出門前及回家後的磕頭作揖跪拜禮,是由我首先大膽廢掉的,而代之以三鞠躬,即對神主(祖先牌位)也是一樣.對家堂爺(上繪佛祖,下書天地三界十方萬靈之神位的神龕)我是根本就不迷信的,拜它幹啥?
趙氏來到太原後,首先就把長髮剪短,又把裹腳放掉,這是我的主意.我帶著孩子去大澡堂洗了澡,又帶他們去大照相館照了相.但七七事變後,我在家已聞隆隆不斷的排炮聲.聽說已到忻州的忻口,關師長首先為國捐軀.另一方面,是不得不暫避一時,以觀此後的發展,只有托四哥把趙氏及端榮帶回老家去一途了.因為乘公司火車南避前,大家都不能及來不及攜眷同走.於是我祇有隻身隨公司出走了.當時的想法是暫避一時,萬沒想到後來一下子就走到了重慶﹗

1937年 隔"河"猶唱後庭花?﹗

1937年9月間,乘西北實業公司煤礦局火車抵達運城後,我就被資遣了,乃隻身渡河,到對岸潼關後,又搭上隴海路的運煤車,到了西安.一到街上,就聽到商店放著流行歌曲,人們懶洋洋地溜著,使我大吃一驚﹗在黃河彼岸的運城車站廣場上,躺滿了穿草綠色單軍衣傷勢極重的川軍.我親眼看到戰士腿腫,而皮為紅薯之色,在傷口中生了蛆蟲.他們雖穿著單衣,可能因重傷同時發著高燒,個個呈昏迷狀態,而來不及以及沒有棉衣、醫藥以及救護人員前來照料他們﹗聽說在火線上受重傷的尚不至死亡者,不是熟視無睹地丟棄,就是給仁慈的一槍,嗚呼噫嘻﹗西安還在歌舞昇平,中國不亡真沒天理﹗人們可能不知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詩句吧?
到西安後,與二哥同住在三晉會館裡.他的合作社同仁及一部分物資,也都運達此處.

二哥的恩

二哥不久即從綏德渡河經柳林、岢嵐回家.我因來西安後,參加一次考試,廿多人,僅錄取我一人作會計的"西安災童教養院"的織布工廠,它是朱慶瀾辦起來的.我每天同災童們吃著包谷麵、窩窩頭,心中十分滿足,因為也是給災童服務嘛.二哥因我有事做,在此刻極為不易找得噉飯之處.另外,路途不靖,所以他留給我一筆可觀的法幣(約300元),就隻身回去了.二哥對我是恩高義厚,我對他是無法回報,因為事實上,我村從1941年起,已等於解放了.在鄉村包圍城市下,村中極缺鹽及布疋.我曾設法往家裡匯錢,有一兩次是通了.其後,郵局就不接受匯款了,也就是表示城村已經斷郵了,奈何﹗我在廠中工作,碰巧西北公司彭士弘經理來參觀本廠設備.我覺得過去在土貨商行單獨設計龐雜的百貨公司會計制度用了一番功夫,這工作也不是一般同事所能完成及做到的.我首次創行借方及貸方傳票,分開來用的制度,以及發行"物產證券"(等於鈔票)所牽連的綜合會計制度.在他心中,我做這工作是突出的一個人.

1938—1939年 入川

1938年夏天,彭經理將西北公司總管理處移設在成都.他託中央銀行給我打來一封電報,把我介紹給在成都設立的"裕民物產貿易公司"的經理馮尚文先生,要我就會計之事.於是我冒了秋老虎炎熱,乘汽車翻越秦嶺,過劍閣,到了成都做起事來.
這公司的業務,原打算出口川產中藥及特產,再由海防進口西藥及戰時急需物資.馮經理在重慶張羅,留張士心協理在公司主持,我當會計,投資人石鳳翔大小姐當出納,在銀錢出入有爭執.因之跟張士心沒處好,尤以海防被封鎖,公司就結束了.石鳳翔派人來接收.我把會計做得很清楚明白,他邀我就西安大秦公司之事,我因得到馮、張的提攜,祇得婉拒了.
1938年9月,跟隨馮、張乘車先到福生總莊做事,沒有處得來,1938年11月,幸承徐曉峰(西北公司工務部長)先生約至江北"新昌實業公司"機器廠幫做會計.在那裡受到五月三日及五月四日兩次的日機大轟炸.炸後,由江北看重慶滿城大火,尤以對岸臨江門為烈.乃是一生中目擊最大一次的火災慘況.霧季來臨,公司乘機把廠址遷到重慶黃沙溪榨房溝來.我押著裝了重機械的大木船,在長江遇上大漩渦,把船旋轉不停中勉強止住它,然後一船一船地運到榨房溝廠房中(都是用竹綁紮的廠房)在這期間,接到岳父的信及三哥的信,但說沒收到我的信.奇怪呀﹗